英国志愿者服务社VSO志愿者分享：金手指的山居岁月

　　你看山还是山，水还是水，穷还是穷，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改变—我所做的最大的意义，是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，或许两三年，或许更长时间，当春雷震动春雨倾洒的时候，这颗种子自然就会发芽成长，长成一棵树。

　　人物介绍

　　章毅，来自上海，复旦大学计算机系毕业，在事业单位做过，后来也和朋友经营公司。2012年2月赴孟加拉任MIS顾问，时间达6个月。

　　vso 英国海外志愿服务社

　　VSO是一个通过志愿者的行动来消除全球贫困和弱势的国际发展机构，其愿景是一个没有贫困的世界。在过去的51年里，已经有4万人通过VSO参与了国际志愿服务。

　　章毅在VSO的工作，是在孟加拉偏远的班多尔班郡（Bandarban）山区议会里，为政府部门提供IT背景下的顾问工作。这几个月的“山居岁月”，教会了他耐心和与人沟通的技巧，而更多的“潜移默化”，他说可能需要之后很多年来慢慢消化。

　　烟尘中的等待

　　初到孟加拉的时候，我和其他志愿者在首都达卡的办公室参加了一个月的In-Country Training国内培训，主要学习了解孟加拉的历史、文化和将可能遇到的挑战，还有孟加拉语的培训。

　　6个月时间不算短，我在博客上以天为时间轴，记录下自己的经历和感受。

　　达卡空气很差，成天灰尘弥漫。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女人喜欢穿纱丽，大概是因为随时可以捂住鼻孔吧。路上自行车极为少见。私家车数量不少，公交车往往不关门。但这些四轮工具最终都会陷入到人力三轮车的汪洋大海去。有数据指出 ，大约2009年时，达卡的马路上就已经有70万辆人力三轮车在奔流不息。所以从出行的角度来说，近距离最好步行，远一点的话可坐三轮车，再远一点就要坐CNG了，那是一种最多坐3个人，烧天然气的有厢三轮车。

　　从第8天开始，VSO在达卡的几乎所有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头疼和呼吸道问题。在第10天尤为厉害。到第11天，借助充足的睡眠，我终于基本摆脱了头疼和喉咙的问题。我们总结了一下，觉得这两样都是因为天天早晚坐CNG出行，被扬尘和尾气“熏陶”所致。所以经过周末的休息，自然能有所缓解。

　　说到孟加拉语，虽然这门语言听起来也是“巴拉巴拉”的，但跟非洲和东南亚的“巴拉巴拉”又不太一样。文字更是全面蚯蚓化。按说中间夹杂的阿拉伯数字咱们总能认识几个吧，孟加拉语才绝，连数字都全盘国产化，所以满墙的大标语小广告，愣是一个字都看不懂。

　　在语言学校，老师教的是孟加拉语的拼音，即用英文字母来描述孟加拉语的发音，然后教给外国人。这样我们就能够进行简单的口头交流了，但仍然无法阅读孟加拉文。同样，当地人也无法辨认外国人写出来的这些拼音。

　　由于吉大港山区在孟加拉独特的政治敏感性，在结束国内培训之后，我又熬了长长的一个月才获准进入该地。当然这期间也没闲着，VSO孟加拉办公室为我安排了在世界银行参与一个叫“horizontal learning program”的NGO项目，同样是IT方面的技术支持和顾问。

　　“奢华”住地

　　我将要去的班多尔班位于吉大港山区（Chittagong Hill Tracts，简称CHT），情况复杂。无论从地形、人种、语言、风俗、宗教而言，这里都跟孟加拉其他地方区别很大。孟加拉人绝大多数都是穆斯林，其次信仰印度教；而CHT却基本上是佛教，语言也几乎不使用官方的孟加拉语，方言很严重，当地受过教育的人多半能说很好的英语。

　　CHT并入孟加拉也不过十几年的事情，同时存在着政府HDC （Hill District Councils，山区议会）和传统意义上的King，CHT的三个区每个区都如此。中央政府与当地之间形成一种客观上的制衡局面。据说这里的土著基督教和佛教部族抱怨他们几十年来，受到了中央政府的虐待。政府也确实通过驻军和通行证来严格限制外国人进入，形成了CHT比较封闭的环境。

　　班多尔班是CHT最为偏远的一个区。4月1日，我终于从暴土扬尘的城市进入了静谧神秘的山林，从此也被现代社会抛在了远处。有人提过，CHT才是这个国家最美的地方。在山路一面颠簸着，我一面心怀期待。

　　一睁眼，已经在一个山谷里，近40度的坡向下，四面纯是山区的景致，太阳已经快要落下去了。司机大哥东看西看，一拐弯上了个小山坡进了一个大园子，这就是班多尔班议会（BHDC）的办公楼了，距离镇子还有4公里左右。

　　办公楼是两栋连在一起的4层的楼，有很长的走廊。我的联系人雷龙（Lelong）笑脸迎过来，把我引见给了本地的行政首领—大家都叫他“Chairman”。

　　Chairman五六十岁模样，身形硬朗，很有军人气质。一听说我是中国来的，很激动地问“你会中国功夫吗？我是黑带选手，我们搭个手吧”！真是个特别的照面。

　　在Chairman的安排下，我住进了他的官邸。有了一个20平方米的房间，居然还有独立的卫浴和空调！想来在VSO各地的志愿者住宿条件里，我这儿应该算相当不错的了。

　　磨砺成“金手指”

　　这个小办公楼里面，每个办公室平均十几平方米，自带洗手间。有吊扇，有的有空调，有台式计算机，事实上大多数人用笔记本，我还看到了两年前采购的HP上网本。当然，每台台式机配有一个UPS——这是非常必要的，因为在班多尔班，每天都会停电几十次。长则几小时，短则几秒钟，没有UPS的话，台式机就完蛋了。

　　但让我“出离愤怒”的是，没有局域网，没有宽带。每个要上网的人配一个USB无线上网卡，用GPRS的龟速上网。这挺颠覆性的，要知道这么多无线上网卡的钱，足够搭个局域网了。

　　我下定决心，在此期间要争取把这里的宽带和局域网搞起来，要不然天天算着流量上网太郁闷了。关键是20k的下载速度，实在让人“孰不可忍”。

　　这只是志愿服务的一小部分。根据VSO的建议，我在初到班多尔班的两周时间里进行了全面的调查，然后才与议会和VSO三方共同拟定了工作计划。内容主要包括对议会工作人员的计算机能力培训、议会官方网站维护人员的能力培训，以及办公园区的局域网及互联网建设，此外也包括日常的电脑维修等各种事务。

　　实际工作中，除了与议会工作人员沟通之外，还需要与班多尔班议会的另一个重要合作机构UNDP（联合国开发计划署）的工作人员保持密切的联系和协作，这使得我的视角不仅仅局限于MIS顾问，而随之拓展到UNDP在班多尔班地区实施的诸多扶贫项目以及当地组织、社区。

　　计划很扎实，执行可一点都不美。我的昂扬斗志很快就遭遇到当地人磨蹭、推诿惯性的挑战。

　　UNDP为BHDC工作的人员叫奥古斯丁。他和雷龙是我主要的工作联络人，再向上向PS（Private Secretary）、CEO 和 Chairman负责。多数情况下，工作意向、项目申请首先要通过他们跟PS谈，然后由CEO拍板，最后Chairman点头。不过PS是很忙很忙的，所以我最多听到奥古斯丁说的话就是“after lunch ，after tomorrow，next week” 这三句。“after lunch”听上去颇有希望，其实很有杀伤力，因为本地午饭时间就是下午一两点钟的事情了，等他们施施然吃完午饭，基本上就三点钟，距离下班不过两个小时，基本上这两个小时能做的事情就是say tomorrow……

　　比如关于局域网的搭建，我联系了各方解决方案，甚至设法弄到了隔壁郡Rangamatia HDC的整套预算方案。我提交给了PS后，他看了一眼，通过奥古斯丁告诉我：现在没钱，等有钱时再说吧……

　　渐渐地，我发现山区议会的集权性质比想象的要重，基本上可以说是“一切权力归Chairman”。当我根据VSO的建议，准备找几个key officer（关键人员）做前期调研，UNDP的几位同仁都跟我说：key?key就是Chairman，没别人。

　　在这样的条件下，急躁和争执起不了太大作用，“潜心修炼”，伺机争取，才是王道。4个月下来，我和同事们处得越来越融洽。除了网络硬件建设受制于议会年度财政预算而无法实施之外，计划中的其余诸项都基本完成到位了。

　　在VSO孟加拉部，我的努力也为自己赢得了一个雅号“金手指”（Magic Finger）。这件事教育我们，要想成为一个称职的“IT民工志愿者”，不能光懂得编程，还要能折腾各种仪器、设备，跨语言、跨学科、跨领域。当然，学会理解当地文化，和你周围的人沟通，更是至关重要的一点。

　　优山美地的领悟

　　虽然我的住地相对“豪华”，但和大多数VSO志愿者遇到的情况一样，停电也是家常便饭，尤其在炎热的季节里。当地也没有直接能饮用的水源。每天需要花时间通过煮沸和过滤来进行水处理。

　　只是，和达卡相比，班多尔班空气新鲜，青山翠叶，可以自由地呼吸。出了住地大院后面，顺一条山间小路没走几步，就有一座木板的钢索桥，横跨在一带绿水之上。每天，我就晃晃悠悠走过这座桥，去对岸上班。

　　办公楼里走廊的吊灯是中国制造的，印着四色花朵，中间四个大字：四季平安。其中一个顶灯的罩子破了个洞，于是一群鸟儿直接用它做成了巢，太合适太舒适了。

　　办公室朝外看是一片两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，因为长满了矮草，常年有牛羊围拢过来。端坐着工作时，总能听到窗外一阵一阵的牛羊叫唤。老羊的“咩……”，小羊的“哎……”，成了每天不变的背景音乐。下午四五点钟，孩子们就到空地上踢球，光着脚，没有球门，也不分家，怎么高兴怎么踢。

　　我的作息很规律。朝九晚五，傍晚5点准时锁门走人。回到住地把包一放，出了后门便直奔河边。钢索桥的旁边有台阶一直延伸到河里面去，我总是坐在最下面一个台阶上，待到太阳落山。河岸临水的一块布满了绿萝一样的藤蔓，小狗最喜欢在里面扑腾，有时候也探头去喝水。藤蔓再往上是一片芒果林，遇到下雨，打落很多掉在地上，这是“家常便饭”。芒果树再往岸上去就是菠萝蜜的林子。林子里有松鼠爬上爬下，跳来跳去。

　　傍晚五点到六点这一段是最舒服的时候，河边光线温柔，清静舒爽。随着太阳西斜，犬吠、鱼跃，鸟叫、虫鸣，还有对面山坡上踢球孩子的嬉闹声，青春也仿佛拉长了。

　　6月1日，来自肯尼亚的志愿者Evelynn在孟加拉服务满一年行将回国。她在发给大家的公开信里说，“在孟加拉的工作就像一趟艰辛曲折的旅程，有时我感觉都抬不起腿往前走，不过我很庆幸坚持下来……知识就像火焰，你能从身边人那里得到它，也能给予别人。如果你觉得自己的能力微不足道，那么就从和一只蚊子共眠开始吧！”

　　我摘录下它，是因为我们有着相同的体会。离开之时，我的内心很平静，既没有什么生离死别，也没有什么欢欣鼓舞或者如得解脱。这种经历的客观存在，可能需要之后很多年来慢慢消化，这个过程才刚刚开始。

从住地去对面的办公楼，每天都要跨过这座钢索桥

班多尔班议会楼里的“公务员”们